最后一次为你歌唱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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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H君自幼相识,是那种从光着屁股在河里玩,长大后一起荒唐的关系。很多时候,彼此一个表情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事情的人,所以说,这个世界上我们还会在谁的面前流下眼泪,可能就是彼此了。

我在N城的时候,H君深夜一个电话把我叫醒,我睡眼朦胧地听到H君沙哑的声音,兄弟,不论你在哪里,回来陪我喝一杯。然后听到停顿一下,说,不是喝一杯,是陪我喝个够,只是深夜的时候,这种对话使双方落寞。

第二天早上,我买N城到老家最早的一班车,后面是十八个小时的行程。车离开N城的时候,N城的天还没亮开,到家时,天又黑了,冬天夜风冷冽,老家又比N城冷,我下车的时候瑟瑟发抖。

H君在车站接我,一件单薄夹克,拿着一瓶三两的锡罐装马奶酒,一个鸡排,二话不说丢给我:你先吃着,大包间我订好了,咱俩喝个够。然后他开车,我在后面吃着,不一会就来到之前订好的KTV大包间。里面放着他准备好的两箱啤酒,和一些小菜。

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找回来吗?

不知道,我到N城两年了,哪知道你又干什么荒唐事。可是你让回来我还不得回来,哪能让你一个人受罪。

走一个。说着,一瓶啤酒就那么没了,灯光下,啤酒的气泡虚幻,破碎。

林嫁了,就在今天。前几天她打电话给我,说要见我最后一面,我说把我彻底忘了吧,没等她回答就把电话给挂了。

“少胡说八道了,林怎么有可能有你电话。”

“我也不知道,当时跟我混一起的那帮人他就认识一个你,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手机号的。”

我见不惯H君如此,跟他吹了一瓶。在我的记忆中,H君从来热闹而且雷厉风行,不会这么伤感和孤单。我很想和他吹个够,可是十八个小时的行程让我不胜酒力。一瓶酒下去,我就陷在沙发。

H君自己在唱《十年》。我说,兄弟,你越唱越伤感。他没理我,继续唱。

说到林,他和H君的故事,恐怕我知道的最详细了。

那时候,我们是同年段同学,H君是出名搞怪,人长得清瘦,有一双迷离的眼神,很受女生欢迎。但是H君天生是个场面控,这种人自然而然总是摒弃女生的存在,在人群里谈天说地,嬉笑怒骂。所以H君的女生缘也不是很好。

林是那种特安静的女生,喜欢唱歌,她说,唱歌可以让所有的坏心情消失。H君说他,是喜鹊来的。

他们怎么走在一起的,我不是很清楚,我记得当时是高二,H君在一个放学的午后,手里捧着一盆自己栽种的玫瑰花,那玫瑰花被修剪得整齐,上面开了几朵盛开的玫瑰花简单精致。那天他就这样拦在林的教室门口,双手捧着一盆自己栽种修剪的玫瑰花向他表白。

他说:种了一年了,我总在想,等它花开了我就向你表白。今天花开了,我所有想说的话,都在这花盆的泥土里,我期待的只是这花开了,只是你能来。

我当时负责不让还在教室里的老师出来闹什么幺蛾子,同学们看见一幕,都起哄了,一声长长“哇”是所有人羡慕的佩服。

虽然如此,但我从来不当电灯泡,可是我知道,H君会自然而然让林开心。

高三读了一学期,H君不读了,他觉得在学校没意思,林只是不高兴也没怎么样。

刚出来的时候,H君在赌场帮人看场,在十年前,他就一个月五六千,抽着芙蓉王的烟。他时常买一些在学生时代看来奢侈的物品送给林。白玉镯子、名牌衣服,进口的香水等等。

那时候的林是没有心思想这个,H君告诉她什么她都相信,她相信他在他叔叔开的厂当主管,她相信他给她买东西是省吃俭用来的。她自然而然享受这些东西,并不知道H君背后的黑暗。

后来有一次,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,被十几个人围住了,H君让带林走,剩下的他来应付。

那次,H君在医院躺了一个月,林天天去看他。他们说些什么我不知道,但是出院以后H君就没去赌场看场,而是去学开车。

临近高考的时候,我常常和林一起复习,林总说,等大学毕业就和他结婚,他去开车,我找个简单的工作,在这个小县城平静度日。当时林说这话的时候,眼睛充满期待和幸福。

没多久,H君找了钱,买了车帮人载货,每日早出晚归,有时候甚至出去就几天,但收入不菲。我问他,你跑车真这么赚钱?他只是邪邪地笑着说,这算什么,以后你就知道。

那年九月份,我去N城读书,林去了上海。

当年寒假回家,我知道H君原来是帮人运输假烟,短短几个月的时间,他从一辆车做到四辆车。我对他说,林不想你这样。

我是一匹受不住困的野马,你别再跟我讲这些,但我也希望作为兄弟你能别跟林讲我在做什么。

那时候他自己已经不出车,都是底下的人在跑车,他自己联系一些老板。林放假回家,他就陪她到处逛,他做好所有工作,不让周围人接近林,不让我告诉林他在干什么。他们像所有年轻的恋人一样,欢笑,平实。

我们大二结束的时候,H君自己开了假烟厂,是当时县城最年轻的假烟厂老板。底下一帮小弟,前呼后拥,夜场里,左拥右抱。林不可避免地知道了,而最糟糕的是,她发现自己有了H的孩子。

种种原因,最后陪她打掉孩子的是我,在附近一个城市,没有第三人知道。林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说,这该是他来的,没办法只能麻烦你了。当时是夏天,风都是炎热,只有窗外的绿意还让人心里不那么难受。

后来他们若即若离,H君越来越忙,底下的人越来越来多,还开了KTV;林慢慢认清现实,H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了,只是她放不下这段感情,放不下自己。

大四寒假的时候开始实习,林和我都回了老家。也是那时候,她一次次目睹H在夜场里的左拥右抱,也见惯他的杀伐果决,有一瞬间,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空旷的冬天里打转,头很晕,想抓住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。

是H君说的,我们分手吧,别问为什么。

林说,好,我祝你叱咤风云。

我去追林,只是刚转身,身后的H就喊住我,站住。

那是我第一次打H ,一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脸上。我说,你知不知道,她一颗心在你这里整整六年,丝毫未变,而且在两年前她还为你打掉孩子,是我陪她去的。

我回不去了,她进不来,还不如让她走了。

我没去追林,和H瘫坐在地上,是什么让这对恋人走成这样。我第一次感觉浑身无力。

过完年,我回了N城,林回了上海,很少联系。毕业的时候我回老家一趟,去找H才知道他被人打成重伤,在医院刚刚苏醒。我在病房里陪他坐了一个下午,阳光刚好温暖静谧。我说,你和林分手就是怕有这么一天。

我这种人注定要这样过活,不想再连累她了,这不是她该承受的,别告诉她,最好她能恨我,这样我会好点。

之后我回N城工作,和他们联系不多,只知道H生意越做越大,在那个地方谁都得让他三分,林的情况我更不清楚。

十八小时行程,十几瓶啤酒让我头脑发昏,也或许看见这样强大而孤独的身影让我深感人之无奈。

我在沙发慢慢陷入睡眠,迷迷糊糊中,听H唱很多歌,像是把内心那最深处而孤独的东西倾泻在深夜霓虹灯下,掩盖那悲伤的岁月。

最后更新 2021-02-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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